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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忠路19号,我们在这个中秋告别

浮生小小 奴隶社会 2023-09-19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536 篇文章

题图:文中插图皆来自作者。


作者:任意(浮生小小),旅居荷兰的上海小囡,转悠北京、纽约之后,找了个有彩虹的地方住下来,最喜欢带着温柔的眼睛看世界。本文来自:Whisky Lullaby(ID:gh_6dfd63c8acc1)。

‍主播:任意‍


自忠路 19 号,这个即将从上海地图上消失的地址,是我最初的家,也是我的外公、我的妈妈出生长大的地方。2021 年的夏天,她终于赶上了城市发展的步伐,被倾翻,然后若干年后这里就会变成一番全新的模样,就像从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所幸城市是有记忆的,以前这些记忆存在于城市档案馆里,而现在,他们在我们的手机相册里,也永远在我心里。


我的家,在一条闹市中心的老式弄堂里面,而弄堂在 30 年代风云际会的大上海,位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交界地带,也曾经站在前沿目睹了淞沪抗战留给这座城市的痕迹以及人们心上的伤痕。当然这是属于我外公外婆的记忆。儿时围炉坐在八仙桌旁,我的外公和舅舅们酒过三巡,偶尔会说起那些战时故事,史实不详但演绎居多,关于战争的故事对于那时候的我,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话,独有那热闹嘈杂的说笑和争论的声音占据了童年在老房子里的大部分记忆。



01

外公外婆

外公的父亲是上海本地的生意人,家里经营着一家桶箍店,靠手艺吃饭。虽然不至于是富贾一方,但是生活殷实,外公是家里唯一的少爷小开,1933 年生人。家教的延承,使得外公一生都自持守制。即使经历过历史的不公,一度从小开被遣去拉黄包车,也没有能够改变他的自律。虽然他离开我已经第九个年头了,但记忆中的他,永远都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银白的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声音永远洪亮,精神保持矍铄。

▲ 旧时光里老宅附近随处可见的老上海香烟海报

人生终究是禁不住时代车辙的驶过,在一波波政权的变换和交接之后,家里的祖业终于只剩下了自忠路上的这一套房子。原来的所有权,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国有房产的租赁关系。老式弄堂的房子都是沿街店铺,然后进入弄堂从后门上到二楼就进入了店铺主人的家里。1949 年之后,外公外婆就在这个二层小楼成家立业,前前后后生下了四个子女。



02

爸爸妈妈那一辈

我的妈妈出生在 50 年代,她是家里的长女,有三个弟弟。因为是家里的独女,她是我们家的老太太,也就是她的奶奶的掌上明珠。我们家的老太太,虽然仙逝之前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但却是高寿的人。家人们还保留着一张她抱着襁褓之中我的合照,而我印象中的老太太就只有每年清明冬至两祭时候墙上挂的照片,这两部分完整了我对她所有的印象。


我的妈妈,从老房子离开家远赴异乡插队落户的那一年,她 18 岁。全家人去火车站送她,老人要往她的衣服口袋所有能够找见的角落里塞上大米,生怕她挨饿。送走家姐,火车开走后,妈妈的大弟弟,我的大舅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妈妈离开上海一走就是 20 年,这期间她在外省遇到了同为上海知青的爸爸。据说爸爸当年花了不少力气才追到了妈妈,比如在回上海探亲期间,在华侨商店排了一天的队,才买到了开司米的时髦绒线衫送给妈妈做礼物。


80 年代他们在插队落户的外省结婚了。而妈妈的弟弟们也渐渐都成了家。这幢两层的小楼开始不够住了。旧时光里的人们总是那么勤勉而能干,家里辟出了阁楼前厅和后庭,改造了原先的照片间(老上海人管厨房叫照片间),让成婚的大舅二舅安下了家。

妈妈布置的照片墙



03

我和老房子

80 年代,我和我的表妹们诞生在了这幢老屋子里。我虽然在上海出生,但最初的几年我都跟爸妈生活在甘肃黄河边的一个县城里,印象中家里房子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天气很冷,山上有狼叫,我可以跟男孩子们一起玩泥巴。


5 岁的时候,爸妈把我送回了上海。回到上海的那个晚上,下着大雨,我跟着大人踉踉跄跄地走着,弄脏了裤子上的小白象,头上的两个羊角辫左高右低。半夜 11 点敲开了老宅的门,在那个靠打电报书信沟通的年代,我的到来吵醒了已经睡下的一家老小。


回到了老屋子里,一级级爬上楼梯,走到了外公外婆的阁楼里,我在那里生活了 13 年,一直到我读大学离开家。最初的几年里,我有自己的弹簧床,早上起来和小舅舅抢刷牙的水龙头,开始在家附近的幼儿园上课。


我这个说着一口纯正上海话的小孩,却一直被叫做借读生,每年会收到爸妈寄来的生日卡片,从最开始的平面卡片到后来的音乐卡片。我在外公外婆的悉心照顾之下,过着和别人没有二致的无忧童年。



04

猫食一定很好吃

有时候,外婆会给我一个小奶锅,遣我在早市收市后去鱼摊收一些鱼下水,拿回来后外婆会和着米饭一起煮烂,给家里的大黑猫做午餐。


每次外婆在煮鱼食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流口水,虽然我知道那根本是无法下咽更不是给人吃的食物,但我也总还是忍不住想那么香气四溢的食物一定很美味,家里的大黑真开心。


那个时候家里人养猫,是功能性的,并不是宠物。因为老屋子是木质结构,尤其是阁楼里的很多角落阴暗潮湿,是老鼠栖息的好地方。也是因此,我童年最大的阴影可能就是老屋子里的老鼠。白天看上去的平静,到了晚上,就是这些孽畜猖獗的世界,半夜被老鼠吵醒,我都会害怕得睡不着觉。而大黑在这个时候,就是我最好的战友了,因为他是一只真正抓老鼠的猫。


我好像已经记不起来大黑去哪里了,就是有一天,他就突然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 通往外公外婆阁楼的木楼梯



05

表弟表妹

上海人的传统早餐是把隔夜的冷饭加上水回锅做软,我们叫泡饭,就着腐乳酱菜来吃。上小学以后,外婆会给我和表妹准备好泡饭,然后在碗底放上外公最爱吃的咸肉火腿,作为加餐。所以早餐的时刻我们就像寻宝一样,惊喜的发现着那一块块肥肥的咸肉。


90 年代初,小舅舅也结婚了,他是我唯一一个参与他婚嫁的长辈,曾经很正式地把他的女朋友介绍给我认识,我还乌龙地以为他中途换了女朋友。


舅舅那个时候经常要去日本出差。作为家里第一个出国的人,舅舅带回来的每一样东西都很新奇,自动铅笔、铅笔盒……这么说起来,那些东西好像都跟好好学习有关。不久后,我唯一的表弟出生了。回想起来就有他童年时候跷在半空中的屁股,睡醒后自己从婴儿床上爬起来对着我笑,长牙的时候在我胸口狠狠咬了一口,长个儿之后自己爬上椅子偷吃草莓。而现在他是个大高个儿的好青年,打打拳,看看世界,话虽然不多,但基本都在点上。


这样一来外公家第三代的我们就齐全了,我,两个表妹还有表弟。小时候急性子的我总是要赶着慢性子的表妹们一起上学。放学后就在这条老弄堂里为当时红遍大街小巷的流行歌曲「潇洒走一回」排编舞蹈。多年后,我仍然坚持以我的嗓音条件当年肯定是主唱,而小我三岁的小表妹则强调称自己是站在 C 位的颜值担当。说来我们当年出道也是在翩翩少年的年纪。


他们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偶尔争抢着泡饭底下的咸肉,辣肉面上的浇头,钻在同一个被窝里看《午夜凶铃》,一个个都怕成鬼,真不知道我们是被电影吓死的,还是被自己吓死的。当然也曾经因为大人之间的分分合合而影响我们的感情。


转眼到青春期,眼看着表妹们都长成了高妹,而我依然是家中仅仅高于外婆的小胖个头。那时候的我,按照当今的审美标准可以说承包了所有值得焦虑的容貌特征,也有过在学校被霸凌的经历。好在回想起来,长在老房子里的年少记忆里有着外婆的温暖,外公的慈爱,也因为有着表弟表妹的陪伴,变成是一个快乐小胖子的回忆。


后来我们一个个离开了老房子,如今表妹们都结婚生子,表弟也有了自己的生活,而我更是走得有点远。那些一起长大的人们,你们都好吗,别来无恙?

▲ 老宅附近我最爱的花鸟市场 



06

太平桥:周末的早餐

那个时候的周末还是单双休轮换,碰到双休日的周末,外公就会带着我们小孩到一个叫“太平桥”的地方去改善生活。


我们的选择也很多,有时候是大馄饨,有时候是辣肉面,有时候又是咸馅汤圆。顺便说一个关于上海人的知识点,我们的汤圆里有肉。


太平桥是另外一个已经在版图上消失的地方,也就是今天的新天地。太平桥离老宅步行距离 15 分钟,那边曾经有露天的农贸市场,有一长溜的早餐铺还有电影院。外婆带着我逛农贸市场,外公带着我吃辣肉面,而爸爸妈妈回来探亲的时候就会带着我去那里看电影。这个地方承包了我童年很多的快乐。


但外公最爱的早餐,其实是城隍庙松月楼里的素斋面,每天只卖 100 碗,售罄为止。所以为了赶上趟,我们有时候周末起得比上学还要早。但喝上一口菌菇香底的面汤,又觉得一切都挺值得。


07

在老屋子里过年

过年是最开心的时候了,可以穿新衣服,可以拿压岁钱,还有就是爸爸妈妈回来了。


在老屋子里过年是很讲究的,每个大人都有自己的分工。


十天半个月之前,外公外婆就要开始大刀阔斧准备制作全家上下访客送礼必备的上海传统甜食:八宝饭。对,那个时候的八宝饭不是从「王家沙」买的,而是外公外婆自己做的。外婆会首先在白天煮上一大锅的糯米饭。吃完晚饭,白炙灯把夜照得明亮,外婆便会拿出家里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碗,沿着八仙桌放满一圈,碗底先刷上一层猪油,放上顶部的一层豆沙,一点红绿色的蜜饯,然后一层糯米一层豆沙的铺平,并在碗沿上往下压实,盖上盖子,待静置成型一晚,隔天供全家过年享用的烹香八宝饭就制作完成了。外公外婆都是川沙本地人,所以逢年过节,都会有乡下的表亲叔姨来拜访,八宝饭就成了上桌待客不可或缺的一道佳肴。


虽然我上学之后,外公外婆就和舅舅们分开开伙做饭了,但是年夜饭是一定要聚在一起吃的,而且每年的年夜饭都是火锅。


那个时候吃火锅,可不像现在是家常便饭,过年吃上火锅是一种仪式感的最大体现。我们用的还是中间烧炭的围炉火锅,记忆中那个火锅是金色的,用的汤底也是清汤,家里人还不怎么能吃辣。而烧炭的任务总是小舅舅完成的,据说这是所有准备工作中最具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自然也是交给最厉害的人了。


而我最喜欢干的事情是看我爸在厨房里做蛋饺。没错,连蛋饺也是自己做的。记忆中,那个时候我们的生活已经有所改善,开始用罐装液化气了。再小一些的时候,早上起来叫醒我的往往不是闹钟,而是煤球炉发出的煤烟气和刷马桶发出的窸窣声。但这些气味噪音一点都不恼人,只觉得是令人心生踏实的人间烟火气。


说回蛋饺吧。我爸爸会走到下沉式的厨房里,在煤气炉前面放一把高椅子坐下,点上最小火,在上面放上一把最大的圆形汤匙,用一块猪油过一下汤匙,倒入浅浅一层准备好的蛋液,然后娴熟的转动汤匙,火的温度足够让蛋液挂壁,待蛋皮颜色变浅,在其中放入拌好的肉馅儿,最后轻轻的用筷子把蛋皮合上,就这样,一个蛋饺就做好了。这一整个过程,我都蹲在厨房边的台阶上看着我爸完成。像着魔一样,我可以反复看上一整个小时,直到我爸做完供给年夜饭享用的全部蛋饺。


终于到了可以吃饭的时候了。全家围坐在一起,守着新岁,大人们是会喝上几杯的。因为我们渐渐长大,八仙桌也被安排放上放大版的圆台面,这样一家十几口人才可以都坐下。


那个时候的新年,上海还可以点炮放炮仗,跟随着鞭炮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救火车的呼鸣声。电视里放着春晚,但没有人真正的在看节目,更不是为了听那几首每年都一样的歌曲。大人们继续喝酒抽烟,我们在一边忙着孩子们该忙的事情。好像有游戏机,有超级玛丽,有灌篮高手,还有美少女战士。


老房子里的新年每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热乎吵嚷,忙碌温暖。后来外公外婆随着小舅舅舅妈搬到浦东,我们的年也就不一样了,慢慢变成了饭店大桌,一家人的热闹变成了一整个饭店的吵闹。而我再也没有看过比做蛋饺更有趣的事情。

家人亲自下厨的团圆饭


08

比明天先来的意外

上初中时候,爸爸妈妈终于回到上海,在老房子安顿下来。在不大的世界里,我们过着安定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这种平静被一场意外打破。当时我跟三岁的弟弟在阁楼,忽然听到楼下一声巨响,紧接着听到外婆的惊叫声。我跑下楼一探究竟,看到浑身发黑的爸爸跑上楼站在镜子前。因为煤气罐操作失当,厨房发生了小型爆炸,而爸爸当时站在炉子前面,大面积灼伤。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超出我的理解范围,只听到救护车开来,把重伤的爸爸接走了。我再看到爸爸是在瑞金医院隔着烧伤病房的玻璃,他在里面而我和妈妈在窗户外面。当时的医生说爸爸烧伤面积高达 50%,必须马上做手术处理伤口并植皮。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办法想象他当时承受了多少痛苦。


而另外一头,全家人为了筹集高额的手术费使劲浑身解数。那是盛夏的季节,二舅舅外出借钱,却为了把一捆捆的现金安全拿回来穿着一件皮衣走进门里。虽然爸妈回来上海,但是他们所有的劳务关系仍然远在插队落户的西北。为了报销医疗费用,妈妈必须要打电话跟远方的单位联系。90 年代的上海,我们家还没有电话,妈妈带着我到延安路上的中国电信营业厅去打长途电话。天已经黑了,月夜之下,她牵着我走得很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妈妈不是因为离家离开我而哭得那么伤心。


那是第一次,成年人的世界离我那么近。


很幸运,爸爸终于好起来了,手术很成功,身上虽然留下很多永久的疤痕,但是他还是恢复了往日的生命力,大夏天他还可以戴着保护带,徒手抱着我表弟走天桥爬楼梯。而爸妈他俩也通过辛勤劳动把借来的医疗费用都还清了。


我坚强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



09

离家

我虽然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上海念书,但我的身份始终都是外省的借读生,因为我的户口是跟随劳务关系在外地的父母的。除了每个学期多交学费,我其实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和同学们有什么差别,直到高考临近,这一切就不再那么简单了。根据规定,我需要回到户口原址地注册高考。但上海的教育体系全程都不同于全国其他地方,对于我来说,回到原址地考试跟不参加高考是没有差别的。


可就在我高考同一年的年初,奇迹出现了。上海市政府出台了新规定,直接帮助像我这样的学生解决了返沪户口问题。那一刻我的名字才终于出现在了老房子的户口本上。那一天,我的妈妈开心极了。她出走了半生,或许那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还能够归来。


进入大学后不久,我接受了一次眼睛手术,手术后我需要卧床休息一天,但爸妈因为上班没办法照顾我。蒙着眼睛的我自己摸着墙走进走出。那一刻我发现,我对于老房子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闭上眼睛,也能够摸索到每一个角落。进门往右下两级楼梯就是厨房,再往前走过水池就是上楼的楼梯。楼梯右手边有爸爸多年前安装的一根缆绳,帮助我们小孩上楼。楼梯有几级台阶,楼顶的老虎窗在哪里开关,从楼梯口走几步能够到床边,沙发在哪边,我的书桌在哪里。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是肌肉记忆。

老宅门口的街道

长大以后,从每天放学回家变成了每个寒暑假回家,去北京工作后是每半年回家,离开中国后是每年回家,而新冠疫情以来我是快两年没有回家。今天,说再见的不再是那个离家的我,而是从来都没有移动或放弃过我的老房子。沁骨的春寒,灼人的夏日,四季更迭,我们终将告别。


10

告别

2021 年 8 月 31 日,搬家公司一大早就来了,忙碌了整 12 个小时,爸爸妈妈终于把大多数的家具和行李都搬到了新家。65 岁高龄完成搬家的重任,我打心眼里敬佩他们坚韧的生命力。我问妈妈,你会怀念这里吗?我妈妈说,过去一个多月,弄堂里所有的左邻右舍都在搬出,整个地方杂乱无章,有如鬼子进村一般,也就没什么好怀念的了。我想也就是我这个只能在远方观望的人,才会生出那许多矫情吧。在生活中忙碌的人们,都在努力地往前看。


也该时间往前看了,是时候挪步到全新的生活中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 


我很开心我的家人们终于可以放下生活的负担,走进新的世界里,不用背气罐,不用担心电线老化,不用搬水洗澡倒水擦地。百感交集!


我也不知道再次回到上海,回到新的家里,我会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其实也不用多想,等我回去的那一刻,自然就知道了。


此刻,遥远的我,想把记忆中的这些片段,送给跟我共同分享过这些回忆的人们,所有在这幢老房子里出生长大生活奋斗过的人们。我记不全每一个瞬间了,但我相信每一个瞬间都充满着除了人间真实之外的人情温暖。最亲的人们,我的血脉,我虽然远隔万里,却无尽地想念你们! 


告别了,自忠路 19 号,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美好,我会永远怀念你!


未来可期!

跟弄堂老宅的告别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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